一轮被天狗咬残的月亮
在吴刚的桂花树枝头挂起一盏灯
燃烧的灯火照在小院
母亲把日子放在石磨上磨成春夏秋冬

一个笸箩将生活过滤
碾碎的光景缺衣少食饥肠辘辘
青黄不接吃了上顿没有下顿
野菜树根都维持不了几天的日月

一轮残月一盏浑浊的灯火
母亲背井离乡乞讨在风雪摇曳的路上
饥饿结伴而行的夜晚母亲躲藏在破庙里祈祷
一路向前把尊严丢弃在张家门李家院

白天加速逃离饥饿的管辖区域
夜晚歇息在鸡叫狗咬的村庄
脊背上破破烂烂的行囊装着养家糊口的希望
母亲沿路乞讨的脚步远离了家乡   流浪在天涯海角

母亲的一亩三分地
是母亲的命根子
母亲用一辈子的时光去呵护
起早贪黑在泥土中挖刨

目不识丁的母亲
一双粗糙的手是季节的晴雨表
节令到了什么梯田
母亲就在她的土地上种植什么农作物

谷雨过后
母亲在地畔挖坑种瓜
一把小䦆头锋芒的刀刃在母亲手中飞舞
一粒粒瓜仔浇灌上水在泥土中萌芽

母亲每天在她的菜园守望
等待那些破土的秧苗举起它们长长的藤须
顺着日子的阶梯爬上母亲额头的皱褶
炊烟弥漫的小院我们把母亲的影子一天天喊断

六月的地畔上挂满了一个个水灵灵的瓜
温暖的阳光把瓜姐妹打扮成体大股肥的姑娘
秋天的婚期在母亲的汗水中来临
十月的一个早晨母亲把南瓜姐妹藏在土炕等待腊月的迎娶

北方
四月的山坡
家家户户房前屋后
洁白的槐花一串串挂满枝头
清香随着微风飘满村庄

北方
青黄不接的四月
槐花是母亲和其他妇女们的美食
槐花糕   槐花擦擦   槐花炒菜
各式各样的槐花食品馋出我们孩子肚子里的饥饿虫虫

北方
一树的槐花默默不语
站在槐花树下摘槐花的母亲沉默不语
小心翼翼摘着枝头上一簇簇槐花
动作是那么的轻柔  生怕伤了枝头的经脉

北方
一树槐花芬芳了一个村庄
一个母亲扛起了一个家园
粗茶淡饭调剂了童年的生活
儿行千里忘不了母亲锅碗瓢盆里飘出饭菜的清香

没有比我的故乡更遥远的北方了
站在江南的某一个靠大海很近的小镇
我感觉到了大海的潮涨潮落
聆听到了千年不变的涛声
我的心漂泊到了南方的某一个小镇
我的魂魄依旧埋葬在北方某一个山洼里的一堆黄土里

我是地地道道的北方人
我的祖先没有见过大海
我的父亲没有见过大海
唯独他们的子孙今天站在离大海不远的地方想象大海的模样
大海我来了带着北方人的朴实
带着走西口汉子的豪迈来看你来了

我的北方没有大海
有一条大河千万年来汹涌澎湃的流淌着黄色的巨浪
大河一路弯曲呼啸奔向梦中的大海
九十九道湾扭转了九十九个郎朗乾坤
一条龙漕收走了一壶御酒
壶口酒樽醉了一泻千里的黄河水

遥远的北方流进南方的大海
北方广袤的土地和辽阔的草原日夜环抱着大河
祖祖辈辈生息繁衍的北方后代骑着马去追寻大河的风流
剽悍的马背部落沿着黄河行走了九十九万里
安家落户到江南的小镇搂着细水长腰的女人
生息繁衍了江南的秀丽和水乡的温柔

顺着黄河倒着行走九十九万里
南方的孩子见到一匹苍老的马背上骑着一个姑娘
她手中的皮鞭在风中摇晃了多年朝着一个方向摇晃
她的爱情走了带走了她的相思
她日夜等待她爱的人出现在她的草原
等来的是爱人的孩子那模样就像一刀一刀篆刻爱人的容颜

今夜    我把孤独揉碎
月   匍匐在我破破烂烂的村庄
瘦弱的光芒从一孔门窗腐朽的土窑洞里出发
陪伴在我浪迹天涯的路上

脊背    弯曲了多年
行囊里装满了风雨沧桑    还有霉变的乡愁
远方没有寂寞    流浪的路上人来人往
路旁四季的花姹紫嫣红    一路芳芳

舍不得丢弃的衣裳   补丁密密麻麻缝制了多少思念
怀揣忧伤躺在别人的客栈    今夜    月瘦了许多
举头望着窗外的月    泪水湿透枕边的梦
家乡的她许多年后是否为我保留着一扇门窗

星光在老树枝摇曳    刺痛眼睛的灯火
依然在远方的家中燃烧     孤独被风烛残年的烟囱举起
路过的秋风带走了炊烟     雪花覆盖了所有的记忆
通往村庄外的唯一一条山路    仿佛一夜间苍老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