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舞动裙带
马蹄踩痛阡陌小道
黄昏和诗人的影子重叠
王维的酒壶倒不出平平仄仄的韵律

残垣在暮色里摊开手掌
掌纹是干涸的河道
驼铃的回声
在未寄出的家书中回荡

多少兄弟用脚印丈量
西出的路
而阳关
只是把影子越拉越长

孤独与落日重叠
古道在蜿蜒
写诗的兄长醉卧长亭
过往的风把诗篇悬挂在城门匾

战火的涂炭
茫茫路途不见人间烟火
客死在沙场的戌卒
魂骨站立成漫山遍野的翠竹

那些被风沙磨钝的名字
在碑石上轻轻咳嗽
每一尘埃都反刍
半句未说完的劝酒词

古老的城楼固守雄关
每块砖都噙着落日余晖
风蹲在垛口
检阅明万历年间的锋利的兵器

八卦城在晨钟里舒展皱纹
流年的转角
戚继光的铠甲
在月光下薄成一片云

敌楼的窗棂落满星子
风干当年戍卒未写完的家书
石缝里的草举着暮鼓
把烽火台的故事延续过这朝那代

沧桑的城砖上弹痕斑斑
凹凸不平的坑洼里盛满年轮
雨年年岁岁重复
那些被城墙记住的沉默

万道光芒驱散一场场狼烟
守家卫国的将士千年来枕着一弯明月
几回回梦里回到家园
一声鸟鸣唤醒了思家的乡音

和平的阳光护佑着青山绿水
完成使命的关隘
在初心的精神支配下
依然超期服役在崇山峻岭千年万年

风瘫坐在残缺的垛口
城砖的裂痕发出撕心的哭声
像某个人读完家书
卸欲心中的悲怀

马蹄踏碎大明朝的残阳
关名里的倔强
跟随倒下去的铠甲
山岗上的蒿草在不同的季节更换着碑文

一条蜿蜒的石板路镶嵌着一片旧瓦砾
上面刻着模糊的兵甲
是某个戍卒未来的及寄出的家书
被岁月磨成了半粒尘埃

烽火台上燃烧的晚霞
照亮守边人梦中的家园
远方的炊烟飘过千山万水
把家乡的思念送给边陲

城墙拆成块块砖
每块都藏着声轻叹
一半是乡愁，一半是江山
月光把它们揉成了雾

我转身时，关楼的影子
正叠在我的影子上
像某场未散的仗
胜负都交给了风

雨滴在青砖的裂缝里寻觅生锈的弹头
每一道陈旧的瘢痕
流淌着家仇国恨的热血
历史抹不去炮火的嘶鸣和勇士的吼声

沟壑里的荆棘
还保持着冲锋的姿势
有些根须穿透弹片
在暗夜的里发出青铜色的光

风对着砖缝大声的嘶喊
当年后生的乳名
窖藏在草尖的骨缝
我看见有些人把自己刻在丰碑

有个老兵说这里的月亮
总带着硝烟味
他抚摸过的石头
都长着獠牙

现在孩子们在关前放风筝
线轴转动的声音
多像当年 ，机枪卡壳后的
第一声鸟鸣

而群山把所有的沉默
都酿成了酒
敬那些
没有墓碑的名字

春秋战国的烟火在城砖的缝隙间渐行
一弯残月守在箭垛口数着
那些没回来的脚印
和锈蚀的名字

紫荆花跪拜苍老的石阶
额头映红的血，凝成
半开的形状
托着褪色的烽火

护城河里垂钓这朝那代
拎一串串涛声
那都是熟悉的乡音
风把浪推向岸堤，打湿未写完的家书

关口的树长歪了脖子
总在听——
马蹄声碎在云山雾海
回声漫过几重山

夕阳把关楼涂抹成紫色
厚重的门锁住半缕人间烟火
一只大鸟盘旋在燕北大地
却未曾掠过无人守护的垛口

夕阳褪去残血
所有的名字都复活起来
争先恐后把名字镌刻在楼阁
让后人的传记里读到永垂不朽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