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场雪
下在村口
寡妇二蛋媳妇家的狗
舔的干干净净
村口的小河一下子活泼开来

寡妇二蛋媳妇家的狗
在全村开始张扬
满树的桃杏花开了
杨柳发青了
枯死的小草吐绿了
寡妇二蛋媳妇脸蛋上泛起红润

远嫁的燕子回妈家了
衔着江南婆家的绿色
回到寡妇二蛋媳妇的屋檐下
听她的唠叨和思念
眼窝储满了两汪汪深情的泪水

我的村庄
镶嵌在大山腰间
一条蜿蜒的山路
宛如纽带在风中飘荡
爷爷和他的羊群走出村口
享受大山的恩赐

祖辈居住的山窝
日夜在扩大成了村庄
苍白的就像爷爷淡疏的毛发
掩盖不住瘦弱的粮仓
村庄裹紧破烂的夹袄
蹲在秸秆垛上照着太阳

死气无力的烟囱里
冒着野菜糠皮的味道
狗懒在窝里打发着日子
鸡叫着喊着饥饿划破了寒夜的漫长
光秃秃的树呆呐地站在硷畔上
守着这个贫穷的家
劳累疲惫的牛驴
吃不上几顿
拌着高粱饼的草料
我的村民
饥肠在喊冤叫屈

我的村庄
春风中换上崭新的绿衣
俏女子俊媳妇们
在衣裳的边上绣上一朵朵小花
窈窕多姿的杨柳
梳理着秀发
打扮的那么端庄迷人

我的村庄
知了把夏叫的火红火红
庄稼在比赛着拔节长高
看谁先跳到秋的终点

我的村庄
秋天是乐园
果香飘溢
粮仓填饱肚子
满头挂满汗珠的庄稼汉子
刻满沧桑的脸舒展开了笑容
飞扬的木锨
落下的是金黄颗粒
庄稼人救命的根
喜悦沉浸在收割场上
破旧的衣衫裹不住
瘦弱肋骨的膨胀
我受苦受饿的村民

我的村庄
寒冬逼的他们足不出户
静静地盘坐在暖乎乎的土炕上
做着春天的梦
雪覆盖了所有的欲望
房檐下挂着的冰凌
在冬日的残阳里一滴滴地融掉
只有留在村庄碾场上的几只麻雀
在秸秆垛下寻找着希望
生产队老队长在阳圪崂
晒着太阳老死去

我的村庄
葬完了老队长
村庄更加瘦弱了一圈

祖母和村口的那棵老柳树
成了我记忆中两道风景线

我生在城市长在农村
一直到上学的年龄才回到城市

接到祖母病危的电报
我才踏上了那条久违的瘦弱的山路

北风裹着雪花吹打着我和山路
一朵大片的雪花砸痛了我的感觉

祖母送我离去时的情景在脑海中回放
瘦弱的山路匍匐地延伸

回到村庄老屋里挤满了人
祖母安详的躺在土窑洞的地上

祖母出生在清末年间
三寸小金莲

十三岁那年桃花盛开时
被唢呐声抬进了爷爷家

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接过婆婆移交的柴火
烧起了十余口人吃饭的火膛

祖母从小练就了一手烧饭的手艺
烧出的饭在村口都能闻到清香

祖母的手很巧村里的女人拿着针线活串门
把羡慕纳进鞋底里

我小的时候坐在祖母的身边
她一边纳着针线活一边唱着信天游

冬天搂着我怕寒风钻进被窝
夏天给我摇着蒲扇捉赶着蚊虫

祖母特别疼我
即使我调皮打碎了她心爱的大瓷碗

祖母好多天都在唠叨
即使我上树挖鸟扯破了裤子

我走时祖母送我到村口
祖母塌陷的眼窝里藏满泪水

当我走出十里山路回头望时
祖母仍然站在村前最高的山坡上向我招手

我上学后
村庄捎来了祖母的叮咛和思念

我正在明亮的教室里读《我的祖母》
传来了祖母病危的噩耗

我怀着沉痛的心
踏上久违的瘦弱的山路

祖母那张张慈祥的笑脸在脑中回放
祖母那句句叮咛和嘱咐在耳中回响

祖母老了
村庄也在我的记忆中渐渐老去

今天写这篇怀念祖母
同时也算对我村庄所有至亲至爱的乡亲的怀念

黄土窝窝里的男人
生下来就高昂着头
生在这个十年九旱的黄土窝窝里
低下头就会被负重生活压死
抬起头做人

黄土窝窝里的男人
命运就和那驴一样苦
再苦的日子都不能吼
坚强往前走
咱还要养活老婆和孩子

黄土窝窝里的男人
天生下就有一副好嗓子
苦了累了唱一曲酸酸的信天游
继续朝前走
祖辈留下的日子还要过

黄土窝窝里的男人
胸怀就像这黄土窝窝一样宽深
能容纳下所有苦与忧
性格就像这黄土窝窝里的风
敢爱敢恨站着做男人

黄土窝窝里的男人
最粗犷和淳朴
能大碗喝酒能大块吃肉
能把东山太阳背到西山
能让锄禾的汗水浸泡女人的相思

黄土窝窝里的男人
担子最大
敢与天公作对
敢叫日月变乾坤
敢把祖辈留下的家发扬光大

黄土窝窝里的男人
爱憎分明
大公无私
教育的后代
和黄土窝窝里的男人一样耿直

黄土窝窝里的男人
责任心最强
不论到天涯到海角
心是牢牢拴着黄土窝窝
一辈辈地传承在黄土窝窝里

古色古香古老的黄土地
一辈辈生息繁衍着她们的子孙
一辈辈子孙养育了这块厚积的黄土地
一出生就躺在这黄土窝窝里的女人
一辈子没有再离开这黄土窝窝
即使死后也葬在这黄土窝窝

黄土窝窝里的女人
头顶着烈日汗水浸泡在黄土窝窝里
迎面扑来的是黄色的风
四季在这黄土坡上刮起
每日围着黄土锅台转
转来转去转不出那黄土碾道
土炕上生土炕上死土炕上作着爱

黄土窝窝里的女人
生下命运就嫁给了这黄土窝窝
十八岁出了娘家门
一辈子再苦再累都要自己撑着过
二亩地热炕头丈夫和孩子心就会满足
一根麻绳把日子纳的有滋有味
一盏油灯把生活照的红红火火
一把剪刀把年头剪的生龙活虎
一朵山丹丹把心头上的信天游唱的大喜大悲

黄土窝窝里的女人
和所有黄土窝窝里的男人一样
锄禾的太阳从东山背到西山
背着清贫出门拉着富裕回家
那张俏女子的脸让无情的岁月在雕刻
一刀一条沟壑一刀一座山梁
把祖辈留下的日子操磨的有模有样

黄土窝窝里的女人
把所有的爱纳进鞋底
一半给心爱的男人一半给孩子
把所有的情裁剪成衣裳
一天一月一年不同的变换着颜色
把男人牢牢地拴在土炕上
把孩子的梦作到黄土窝窝里

黄土窝窝里的女人
是一根红烛
点亮了整个黄土窝窝的苍穹
点亮了走西口的山路
点亮了黄土窝窝里男人回家的路
黄土窝窝里的女人永远安葬在黄土窝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