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桃花最先抵达故乡的春天
唤醒了山坡上的小草群体把头伸出地面
从老屋檐石板缝隙间滑落的风
跳上柳树的秋千把柳枝荡漾成水蛇腰

一朵雪花最先抵达阳光的火炉
一缕暖阳钻进泥土与地气同床共枕孕育了种子的胚胎
醉饮一壶春雨给返青的麦苗催打了兴奋剂
青草的味道在老牛胃囊发酵春暖花开的日子
咀嚼了一个季节的草料储存在牛槽被时光一点点腐烂

一朵迎春花最先抵达墙头的春天
低矮的院墙聚集了大片阳光
母亲的菜园张罗开了四季的生意
一方块块赶集的西红柿     辣子     茄子    黄瓜
在自己摊位上使劲地成长来报答母亲的养育之恩

一朵油菜花最先抵达田野的春天
父亲的泥土开始经营一家人一年忙忙碌碌的光景
帮助父亲一辈子的老牛养足了体力
埋头拉着沉重的犁铧四蹄奋力在日月的旅途

一朵蒲公英花最先抵达老镢的锋芒
生活累弯了腰的镰刀割不断苦难这棵老藤
拉磨的毛驴走不出祖先丢下的圈子
那盘经历了无数沧桑的石磨碾不碎柴米油盐
填不饱锅碗瓢盆的饥肠辘辘

一朵洁白的梨花最先抵达蜜蜂的翅膀
漫山遍野的花朵绽放在村庄千里芬芳飘溢在路上
养蜂人顾不上卸下一路的尘埃
一头扑进姹紫嫣红的花的海洋打捞甜蜜的生活

这场大雪来临的早晨
一只喜鹊站在硷畔脱了叶片的杨树枝头
东张西望了好长时间才开口大叫
屋里土炕上盘腿静坐纳鞋底的邻居家大嫂
一不小心锋芒的针刺破了手指
殷红的血染的千层底一片血迹
这是一个不祥的预兆
大嫂的心里犯了嘀咕
无心思继续纳下去

大嫂跳下土炕忙得连鞋屁股都没有扣起来
奔出门外在院子的石堆上拾起一块石头朝树上的喜鹊打去
喜鹊一阵胡噘乱骂之后心满意足飞走了
它将一泡屎拉在大嫂头顶兴高采烈地飞过对面的山梁
这突如其来的一泡鸟屎让大嫂心里更加晦气
一种从未有过的不吉利的预兆降临在大嫂的脑海

明天是腊月二十三
这一天是阴阳两间互不管的一天
也是地狱大门彻底敞开的无人把守的一天
各种小鬼自由出入随便跑到阳间胡作非为的一天
大嫂的老公在外地打工捎回信明天回来
正月初五出门腊月回归大嫂盼天天盼夜夜终于盼到这一天
本来激动了好几天的心情一下子被喜鹊给折腾跑了

大嫂一个晚上没敢合眼在等下烧香祈祷
天还没有彻底放亮一个人就跑到山外十几里的路口等
一辆客车过去了没有大哥的影子
在一辆客车过去了仍然没有大哥的影子
一直等待天黑的看不见五指大嫂的心彻底死了
今天大哥不会回来了她才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了家

大嫂的家里挤满了全村男男女女
他们一个个面面相觑看大嫂的眼神或多或少有些古怪
这些突如其来的乡里乡亲让大嫂一下子感觉到不详就要诞生了
发软的双腿无力再走近家门的半步
热情的乡亲伸出援助的温暖双手搀扶大嫂走进家
几个陌生面孔的人正在和大哥的叔父交谈
土炕中央一块大红布盖着什么东西
隐隐约约从他们的谈话中大嫂听明白了事情
大哥在工程收尾的几天从脚手架摔下去当场毙命

工头打发人带着五十万大哥用命换来的人民币
一年的工作和骨灰盒一起送回家
五十万对一个封闭大山来说的农民一辈子都没有听说过的财富
乡里乡亲都说后事处理好了工头是一个有良心的人
明年需要人村里的壮劳力都愿意去根他打工去

这一夜洁白的雪花下了有一尺多厚
把通往山外唯一山路封闭的寸步难行
全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出来清扫积雪
让工头打发来的人平平安安回家过年

一棵树
千年来
站立成另一棵树

一棵树
千年后
死去
埋葬它的棺柩是砍伐它的躯体制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