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树
比爷爷的太爷爷
年长五百多年

老树
蹲在村口
手中撑一把巨伞

春天
叶片随着伞的纹路
缝补一片片绿色

冬天
阳光修复着伞骨架
年轮一圈一圈走向古老

老树
留守一个村庄
把日子荒废到疯长的蒿草丛林

老树
把根脉裸露在风雨
庇护它的孙子在泥土中延续

老树
忘记了乡音
把左邻右舍的乳名忘记

老树
送走一位又一位村民
漫山遍野旋转的经幡模仿老树的模样

一同留守在村庄
看窑洞坍塌
看田野荒芜

老树
忘记了死亡
在生死簿上被涂抹掉名字

老树
在时光中煎熬
匍匐的影子远远望去有点像我唐朝的哥哥

一个人的路口
与流年擦肩而过
迎面而来的风
丢下一句乡音累倒在枝头

翠绿的叶片
摇曳一个崭新的季节
岁月的拐角
记忆在阳光下消失

熟悉的风景
一个接一个在大地的镜框
被枯萎尖上的雨滴
摧毁了一季的容颜

疲倦的脚步
徘徊在海枯石烂的堤岸
一米阳光拒绝了
一簇簇思乡的花蕊绽放在故乡

关闭往事的车门
不让一个后来者插队
一个人的流年路口
不去怀念曾经熟悉的故人和故土

今天，天空没有细雨霏霏
只有一朵乌云
低迷着头颅，欲哭无泪

今天，枯萎的蒿草没有倒下
它们坚强的挺直腰板
守护好最后一程返乡的路

今天，回家的脚步很沉很重
蜿蜒的山路像一根腰带
勒紧父亲的脊梁，一条条深深的印记血泪斑斑

今天，黄土塬上的小村庄
寂寥的没有一句乡音
冰凉的泪水打湿村庄，还有坍塌的老屋

今天，留守的麻雀忘记了山里娃的乳名
蹲在硷畔上老槐树枝头
傻傻的对我笑，笑声里裹紧一缕淡淡的忧伤

今天，山坳里一堆黄土
让我长跪不起
黄土下有喊我乳名的爹娘

今天，我捧一掬泪水
放大思念，在往事中寻找
逝去岁月里爹娘的养育之恩

今天，翻阅记忆的页码
庄稼人的爹娘，一辈子摸爬滚打在一亩三分薄田
给每一个日子穿上精打细算的破棉袄

今天，老实巴交的爹娘
用一生的汗水浇灌这一亩三分薄田
到死都没有长出葱郁的富裕

今天，依然守着贫穷度日的爹娘
在黄土下经营一个贫穷的家
缺衣少食的家，养活不了饥肠辘辘

今天，再度燃烧思念
燃烧一句问候
一份牵肠挂肚，一份骨肉相连的情缘

把思念分割成365份
一天燃烧一份
用岁月发酵那些灰烬
筑城一个城堡

把留守的黄昏
铺开，蘸一盏星灯
在家乡蜿蜒的山路上寻找
死去的父亲和母亲

他们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衫
忙碌在田间地头
日子过得依旧可可怜怜
吃上顿，没有下顿

天堂不是人间最美的避难所
贫富差距拉远了乡里乡亲之间的友谊
一辈子缺衣少食的父亲和母亲
来到天堂，日子过得烂如泥巴

寒衣节，寄一份相思
寄一些衣服，食物
改善父母贫瘠的生活
让他们挺直腰板做一回富人

大手大脚花钱
寄一套别墅，洋车
高档电器，上万亿的钱币
寄上一座金山一座银山

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父老乡亲
在这片土地上创造财富
一辈子把生命磨成一粒种子
葱郁了我一生一世的情缘

一片枫叶
再次，再次举高
一个人的眼眸

黄土塬
黄土塬的高山
一片热土，灼伤我的眼眸

撕碎老黄历上的这一天
寒冷刺痛骨骼
骨骼上行走的亲戚，走丢了家园

一亩三分地
种下的粮食和蔬菜
足以养活一家，青菜叶一样便宜的饥肠辘辘

老实巴交的父亲
一根脊梁
被岁月压弯成弓，日子的箭一个十环把他定格在土地

一辈子把影子踩进泥土
陪伴一粒粒种子
春种秋收，五谷成堆

岁月一口锅
煮沸了日子，煮沸了贫穷
父亲这根老藤，被燃烧的面黄肌瘦

土地的老坑
埋葬了祖先留下一个窟窿
这个窟窿是寄存父亲廉价骨骼的墓穴

一堆黄土
在秋风中消瘦，瘦的让我泪流满面
这堆黄土，一天天在我的眼眸里瘦成一粒尘埃

若干年后
这粒尘埃随风远去
父亲也从我生命的词典里消失的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