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雪花
盘腿坐在娘的炕头
端着满满一碗腊八粥狼吞虎咽

炉火上炖着一锅猪肉粉条
门道修理农具的父亲
褶皱的额头镶嵌着一粒粒五谷

嘴角叼着一锅燃烧通红的旱烟
跳跃的火焰
把他的脸颊熏的黝黑黝黑

高粱，玉米，土豆……
父亲用一把老镢描绘在泥土的纸张
七十二年重复一幅画作

六十九岁的母亲
一副老花镜放大日子的缝隙
夜深人静一根针把脊梁缝补成弯弓

母亲粗糙的手指
抚平一张红纸，一张绿纸
锋芒的剪刀镌刻雪花俊俏的模样

隔壁邻家孩子的一个钻天猴
一声巨响母亲的玻璃窗上
一群小鸟飞翔，一朵朵桃花绽放

祖先用泥土撰写了一本家谱
父亲的父亲在这片泥土里寻觅了一辈子
只找到，贫穷二字

倔强的父亲
用一把锋利的犁把泥土深翻三尺
一年接着一年的寻找

坐在地畔上的父亲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身边躺着发钝的老犁
答案不如人意

年富力强的我
逃避着父亲的目光
我手掌的老茧缝补不了父亲和他的父辈留下的伤口

徘徊在这片泥土
我的脚步一天天陷进父亲填不完的坑
深一脚拔出春夏秋冬，浅一脚占满风雨霜寒

当我坐在地畔，喘着比父亲还粗的气
一阵剧烈的咳嗽，染红了这片泥土
浑浊的眼眸里丈量不出一抹黄昏，距离我留下几步之遥

一个下午
坐在村口的老树下
关闭往事的窗口，安静的守候

四周围了警戒线
不让一只蚂蚁入侵
老树粗糙的纹路里，暗藏一个个洞穴

老奸巨猾的蚂蚁酋长
在这里藏雄兵百万
它们日夜埋伏在父亲的粮囤周围，等待最佳机会

呼噜声此起彼伏
一只发情的男性狗
与邻村的一只女性狗私奔，丢下两个村庄的口舌

外面的世界太无奈
私奔的日子
让它们选择了分道扬镳，回村后的男性狗患上相思病

半年的岁月
邻村的女性狗产下一窝小狗崽
模样与村庄的狗一模一样，老树下的主人整天指桑骂槐

男性狗在主人的风言风语中
一天天艰难度日
老树下的这个地方，让坐在这里的主人想起了所有的仇人

最倒霉的那个人
不是别人
是我死了三十年的老父亲，坐在这里的女人是我八十五岁的老娘

捏一缕北风
给一片落叶把脉
这个冬日
流感病毒正在蔓延

脱离枝头的羁绊
激情退烧过后
叶片的身体被掏空
疾病悄然无声的侵占五脏六腑

捧一掬雪花
在《本草纲目》寻找药方
三钱黄昏，五克霜降
一两枯草，四分秋色

取一亩屋檐下的秋雨
用家乡的炉火慢煮
娘的那根炊烟搅乱了季节
呛出候鸟离别时眼睛里泪水婆娑

在秋的村口
我们互说一声别过
别了，旧的时光
家乡的土炕上，娘捂一壶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