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拉萨
有一位转经的老人
每天重复着一样的步履
诵着一本没有结尾的经卷
转动同一个经筒

黝黑的脸颊上
布满岁月的瘢痕
粗糙的左手
牵着一只转世的羔羊

满天飞舞的雪花
落在他破烂的氆氇上
花白的胡须
在风中摇曳
眉心间珍藏着生活的沧桑

紧挨布达拉宫的雪山
盛开一朵格桑花
妩媚的花瓣上
描摹着老人心中的憧憬

拣拾一片片独自成佛的花瓣
仿若，抚摸一朵祥云
佛韵护佑的土地
青稞在葱郁

拉萨河的对岸
低矮的毡房一缕牛粪坨的青烟
虔诚的膜拜祖先留在玛尼石上的经幡
煮茶的德庆卓玛
佝偻着腰姿
透过时光读出她年轻时的妩媚

雪花丈量过的草场
开始了一年一度的转场
圈养在禅房外的羔羊
蹄印踩碎远古的转山、转水的山路
返青的青草拥抱一座山
一道大坡

迁徙的大鸟
在蔚蓝的天空下俯瞰
转经路上的老人
背影像我们唐朝死去的父亲

一步一叩首
脚下的木屐长满黄昏的老茧
胸膛的温度融化雪花遗留下的姐妹
厚重的手掌心把这佛的脉搏

不远千山万水
用一生的光阴陪伴一朵格桑花
转不完的佛塔
用一生的财富供养一盏酥油灯

丢掉家园
丢掉羊群，和他的德庆卓玛
丢不下一颗佛心
丢不下手中一部经文，还有
转动的经筒

我们前世相约
从远山走来
趟过湍流不息的大河
穿越戈壁的空旷

我们把寂寞装进行囊
我们把孤独带在身边
陪伴夕阳
去晨曦里看日出

我们的前世
也是转经的人
没有那段佛缘，那来今生的遇见
在拉萨的街头
遇见转经的老人
步履，背影
盗版了前世转经的你我

我不去打扰他的转经
生怕，我的出现
让他忘记了经文里蕴藏的憧憬
还有，我的模样
让他塌陷的眼眶里再次溢出深情的泪水

我绕过他的身后
排队去朝拜布达拉宫里的兄弟
售票的小姑娘
黑葡萄的眼睛仿佛在告诉我
去聆听你的诵经

把你手中的经筒高价购买
你转完这一程
你皈依佛门的门票就要过期了

我伫立在寒风凛冽的深夜
在拉萨街头一个小酒馆的门口
足足等了你一个时辰
酒壶里的酒沸腾的气泡
弥漫在寒冷的夜幕

远处转经筒的声音
由远到近
一壶滚烫的青稞酒下肚
老人黝黑的脸颊上
流淌着不知道是汗珠，还是泪水

秋风一把锋芒的镰刀
一刀割下去
枯草倒下一大片
几天的功夫村庄光秃秃的

秋风一把理发的推剪
在季节的理发店
挨个给村庄的山峦
沟壑和田野梯光头

秋风一块烙铁
在帕米尔高原的炉火上
煅烧烙铁一片通红
赶在秋雨悲伤过后抵达村庄

秋风一件御寒的夹袄
穿在小河的身上
唱歌的小唢呐盘坐在农家大嫂烧热的土炕头
为信天游里出嫁的兰花花送别

秋风一锅子旱烟
燃烧在父亲不离嘴巴的烟锅子
熏的农事泪眼婆娑
庄稼人的那根炊烟在霜打的土地上直不起腰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