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
北风撕碎夜的宁静
猫头鹰偷听了
村庄新生婴儿的哭泣
吓坏了胆小怕事的村民

那一夜
一颗星星走丢了爱情
寂寞的广寒宫
嫦娥怀孕了私生子
一轮小月亮诞生在故乡

那一夜
一片雪花从村庄私奔
逃婚的路上
落叶覆盖了脚印
日子一夜间熬白了娘的发髻

那一夜
患哮喘疾病的父亲
咳出一团血
岁月的钟表盘上
父亲的时针断停在这一夜的终点

看海去
牵着我的手
翻过千座群山
躺过万道沟壑

走出日月星辰
背着时分秒
从北方的蜿蜒小路走来

走过烟雨
披一身酷暑
踩一脚寒霜

从晨曦中出发
歇息在夕阳的影子
抖一路风尘

带上憧憬
带上祝福
带上潮涨潮落的激情

看海去
看浪花在礁石上舞蹈
看海风在沙滩徘徊

不去拥抱仙人掌
不在老船长的桅杆荡漾相思
不在奶奶的澎湖湾回忆童年

看海去
等打渔的风帆入港
枕着波涛进入金色的梦想

看海去
把北方汉子的柔情卸下
迎娶海的女儿做新娘

父亲的目光
滞留在半山腰
一块残缺不全的石碑
压在父亲的脊背
挺不直日子

幽静的山坳
荒废的烟囱单薄了家的味道
疯长的蒿草
长丟了麻雀的往事
背井离乡的蚂蚁
乡愁累弯了脊梁

时光在老屋檐下徘徊
父亲的旱烟袋
闲置在脱落泥皮的墙上
岁月将我盗版
在墙上的一张黑白照片

我的目光
在照片上寻找疑点
父亲的目光
刺痛了我的眼眸
一汪泪水
浸湿了石碑上腐烂的名字

我用眼睛修补残缺的笔画
在一块干净的地方
工工整整书写下
我的不为故乡所知的官名

昨夜
梦中畅游神农架

一片雪花
替我办理好前往神农架的手续

雾气缭绕的路口
蚂蚁检查站的干警对过往游客认真检查

山养鸡农家乐生意红红火火
排队就餐人员堵塞了交通要道

我办好入住杜鹃花客栈的手续
躺在满山红姑娘的大床上拉长了呼噜声

老婆撕碎嗓门的叫声
吓跑了梦中的胜境

睁开眼睛
一道阳光刺白了墙壁

我出生在这个村庄
因为，它的贫穷
我离开了它

离开的夜晚
我三天三夜，找不到
一颗冻冰的土豆吃充饥

哮喘病发作的母亲
微弱的声音，孩子逃命去
在这个大雪纷飞的夜晚，我逃跑了

我把村庄
父亲，母亲，我的名字
写在一片雪花的纸片，还有逃跑时的路线

寄存在天空一颗星星的眼睛
深一脚，浅一脚
忘记了奔跑的脚步

城市的铁匠铺，是我人生第一个收留所
上万次的舞动铁锤，填饱一顿皮囊
十年的喂养饥肠辘辘，我又一次忘记舞动了多少次铁锤

夜深人静，我无数次仰望天空
寻觅那颗星星，诉说我的相思
岁月是一把风琴，跑调了我的乡愁

生活疲倦的鞋子，让我把灵魂浅搁在异乡
家乡的味道是一根招魂的经幡，抽打着我的伤疤
回家，变成久治不愈的刀口

回望来时的路，瘦弱成童年皮包骨头的肋骨
不敢迈开沉甸甸的脚步，怕踩碎记忆
蹑手蹑脚在疯长的蒿草丛，小心翼翼的寻找

一只躺在洞穴口，不言不语的蟋蟀
不敢张口吟唱，怕过往的风钙化了乡音
从它一颗脱落的牙齿，找到了我的乳名

寂寥的村庄，我的院落更加幽静
坍塌的窑洞，只有一只麻雀徘徊在屋檐
日子发霉的青苔，没有义务替我保留家的温暖

清理荒芜，烧热土炕
煮一锅钱钱饭，等娘回家吃饭
回望，娘出门的山路，眼眸瘦了一圈又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