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十八岁
牵着一头水牛
四十八岁

我只有一亩三分水田
起早贪黑耕耘
插秧
施肥
杀虫
除草
照雀
一年四季我拴在水田

水牛脚步慢
我不敢用皮鞭抽打它
父亲临终告诉我
侍候水牛
就像侍候老年的他一样精心

父亲丢下遗言走了
我从小怕父亲
他的说是最高指示
不敢违背

水牛
看懂了我的心事
一天又一天拉着沉重的犁
走进生命的天尽头

把一个梦遗弃在海里
不去打扰潮起潮落
不去海滩看夕阳掠过风口
倚在仙人掌的窗口
放飞一只海鸥

在暴风雨来临之前
抵达大海的入口
驾驶祖先丢弃的渔船出海
一张破烂的渔网
漏掉了日子的苦涩

捧一掬海水
发酵一条咸鱼的苦胆
汲取一口胆汁
再苦再累随波浪流淌
一抹嘴唇上的裂缝

打捞一网希望
简陋的船舱喂养不饱饥肠辘辘
顶风冒雨的岁月
逆水前行的船舷撑不起一个红红火火的生活
瘦弱的桅杆试不出一辈子的苦海深度

停靠在仙人掌背后的老屋
遮挡不住海风的脚印
四季躲藏在斗笠下避雨的水鸟
不离不弃跟随在我的左右
一伴就是五十年

除夕夜
一声炮响
漫天飞舞的礼花
煽动晶莹剔透的翅膀

推开新年的门
一地祥瑞
迎来东方的紫气
千家万户纳福的喜气荡漾在笑靥

沐浴在雪花飞舞的地头
张开双臂拥抱一个暧春
捧一掬雪花
反刍年浓浓的味道

一片雪花揉进眼眸
轻轻揉一揉
一个姹紫嫣红的春天
笑着说着唱着向我们走来

落花
有情有义
守着一个残局
倚在时光里
陪你渡过一场雨的劫难
宁可把一生的泪流干
也不屈服暴风雨的魔爪

一地的痛
片片伤痕累累
阳光下无声的腐烂掉
不留一片残骸
把所有痛苦的呻吟在梦中释放

枯萎的疤印
留给果实去坐台打更
岁月的花衫
镶嵌一朵姹紫嫣红的钮扣
流年的拐角
今生的爱人拎一桶忘情水
浇灌我枯萎的花朵

打一辆季节的计程车
卸下绿色的漪涟
给山冈抛一个媚眼
醉了我后半生的光阴
一个人躺在静静的山谷
与一朵花蕊接吻
待到春意盎然
生一坡小花朵

涂一个红色的嘴唇
记下忧伤
丢弃一盒胭脂
让返青的春天涂抹在脸颊

啃一颗青苹果
唇印是红色的记忆
一朵蔷薇爬过花墙
偷窥西厢里居住的女人夜生活

涂抹胭脂的女人
裹紧旗袍的杨柳细腰
扭动水蛇的舞步
一口一口吞噬夜晚的骨头

无字碑上隐藏的名字
一个个脱落在岁月的碾盘
伤痕治愈不了的痔疮
日子的血泪浇灌一簇簇冬日的梅花

相遇在午夜的一场雨
浸湿的斗笠
冰冷了前世的面孔
一棵老藤换上春天的着装

记下这些无名的英雄
用绿色的叶片缝制一副棺柩
把一个个忘记不掉的名字入殓厚葬
在我的日子里与风雨牵手走过百年的花好月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