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拄着拐棍在村口站立
披一件黄昏的坎甲
佝偻着腰板
风在摇晃着她的影子

娘，嘴里不停的念叨
狗娃，你十年没有回家过年了
把娘忘了，还是你遇难了
你有灵性给娘托个梦

狗娃，娘的日子不多了
今年的冬天风很硬，天特别的冷
狗娃，你不能走在娘的前面
让娘再看你一眼

狗娃，娘死后见了你爹有个交代
你知道你爹的暴脾气
你爹知道娘把你丢了十多年
他又要骂娘，打娘

哽咽声从村口拖着长长的尾巴
经过张家的门口李家的巷子
村里人听到这哭声
一开始紧张，后来变得习以为常

娘，八十五岁一个人孤苦伶仃
狗娃，四十五岁是娘唯一的孩子
爹走到那年狗娃只有十八岁
娘，把狗娃放在保温箱里长大

我不知道此时此刻娘的心是如何的痛
但是，我知道狗娃的心里彻底的忘记了娘的存在
岁月是一把锁把往事锁死
后悔生锈的钥匙打不开往事的锁芯

落叶穿上夹袄再去流浪
沉甸甸的谷穗
在清晨的鸟鸣声中苏醒

枯草尖抖落一夜的露水
风摆动谷穗的麻花辫
黄昏走进村口
与骑在树枝的小鸟闲聊

一群羔羊在头羊的带领下爬上硷畔
弓着腰脊背上压一捆柴蒿的父亲
喘着粗气吃力的跟在后面
小院里娘做好晚饭喂着鸡、狗、猪

山梁上的谷穗举起一轮明月
习习晚风送来谷子的乳香
矮小的栅栏关不住满意秋色
向日葵低垂头颅盛满黄昏

我点燃一根香烟
大大吐了一个烟圈
大片谷穗挺直脊举起晨昏
等待父亲开锁的日子一天天到来

村庄，寂静的
只能，听到雪花噗噗的落地声
还能听见
炊烟挺直的呐喊声

牛羊安静的蹲在圈舍
反刍材料声
睡觉的喘气声
所以，杂七杂八的声被雪花覆盖

偶尔，咯吱一声打破村庄瞬间的安宁
那是，娘推开柴门
弓着腰去搂柴蒿
娘的影子被雪花压进了雪地

过了立冬
庄稼人家一日三餐
改成一日二餐
无所事事的爹盘坐在炕头抽着旱烟等待吃饭

孩子们起床后
各自埋头抄写着作业
娘一个人在忙碌
日子就这样重蹈旧辙

窗外雪花飘飘
灰蒙蒙的天气，庄稼人懂得
大雪要连续好几天
男人们饭后聚集在一起打百分，妇女们干缝补不完的生活

不是一场小雪，把我带到雪的世界
让我坐在娘烧热的土炕上
想一场彪悍的雪，浩荡的雪
炉膛上一扑一扑的火苗融化了我写在稿纸上的雪花

残留的痕迹所到之处
浸湿了方块纸格
曾经，瘦弱的钢笔字
瞬间被养肥了横撇竖捺

滋滋作响的煮茶壶
冒出茯茶馥郁的浓香
炕头上爹和二大爷抽着旱烟，品着茯茶
小日子过的幸福的满足感在苍老的脸颊上葱郁

我把一盏麻油灯搁置在茶杯边缘
烘干雪花浸湿的方格
在褶皱的纸格里写下新一场雪
这时我的心中空荡荡的

故乡的冬夜就是这么简单
庄稼汉最奢侈的就是几个人呡一小壶酒
没有下酒菜照样幸福满满
各有各的不同神态

农家妇女守着油灯的光芒
把一家人一年的衣服，鞋袜缝制
拆洗，缝补旧衣服
我借的灯光在缝补残缺的诗歌

站在我家小院的硷畔上
目光跳过对面狭隘的沟壑
山坡上一簇簇叫不上乳名的山花
争奇斗艳的吐露着芬芳

盛夏的阳光垂掉在门前的枣树枝头
葳蕤的枣叶荡着秋千
一朵牵牛花悄悄爬上硷畔
偷窥阳光斑驳的影子

正午的阳光驾驭一朵乌云
在父亲的谷子地上空玩耍
胆小怕事的谷子苗
心惊胆颤地喊稻草人的乳名

风越来越多越稠密
吹落乌云
把天际吹裂一道缝隙
瑶池看花姑娘的泪水一串串流淌

我不去避雨
山对面的花朵被淋成落汤鸡
一个个像打败仗下来的战士垂头丧气
飘落一地的花瓣让它们衣装不整

我面对落花残荷败柳
心中满满的是忧伤
捡拾一片片落叶
朋友，你捡拾的是我破损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