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一盏油灯的火光，我看到贫穷的童年
忧郁的村庄和雪花裹紧的山峦
低矮的草丛枯萎在漫山遍野，饥饿的牛羊背井离乡
记忆从蜿蜒的山路走来，重叠着父亲们的脚印
广袤的黄土地古老的信天游，悬挂在崖畔畔上的一棵歪脖子的酸枣树上

坍塌的围墙下，一群麻雀在寻觅着希望
苍老的烟囱死气无力，淡淡的草灰味呛出了苦涩的泪水
破损的木门遮挡不住四季风的吼叫，早出晚归的乡里乡亲
汗水在脸颊流淌成日子，额头上的皱纹比反坡梯田修整的还要整齐
稀里哗啦的庄稼喂养不了镶嵌在锅碗瓢盆边缘的嘴巴，我可怜的父老乡亲

寒冷的冬日过后，返青的脚步更加沉重
青黄不接的日子正是苦力与泥土较劲的时候，一把老蹶举不过头
脚窝的种子旱死在粮仓，十年九旱老天爷怜悯的不是贫穷的人
山大沟深祖祖辈辈舍不得丢弃的家园，鸟不拉屎的地方
我种下一枚憧憬，童年的阳光在幼小的心灵能温暖多少希冀

逃荒的人群兄弟姐妹分道扬镳，怀揣一张大槐树下发的派遣证
能否登上载满垦荒者的列车，安家落户的土地
养家糊口的第一责任，在寄人篱下的月夜寻觅到歇脚的地方
廉价的苦力盛满一老碗，父亲脊梁上的布袋依旧漏掉了一年的收成
一盏油灯的火光，点燃了一盘土炕的光芒，紧紧巴巴的日子一辈辈再重演

那台老的掉牙的割草机
被岁月生锈的牙齿不停地啃嚼生活的小草
生长在锅碗瓢盆的小草，郁郁葱葱在刀尖上的小草
那些生儿育女的小草，正在结婚的小草
出嫁后离婚的小草，被人拐跑的小草
被人贩子倒卖了三家的小草，打工的小草
那些在城市被有钱男人保养的小草，有些做了四奶五奶的小草
洗脚屋里的小草，没有结婚正在妇产科引产孩子的小草
三陪的小草，饭店搞服务的小草
这些小草都是这台老的掉牙的割草机啃嚼的对象

割草机在这个夏日，马不停蹄地奔波在乡下与城市
城乡治安大整顿，寄生在小草身上的蚂蚁无处躲藏
乞讨在小草丛林的蚂蚱乱作一团，野蝴蝶变成光杆司令
靠小草生存的鸟类纷纷离开村庄，远离了城市
割草机面对孤独的村庄和城市，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七月的雨带来一片乌云，盘旋在村庄和城市的头顶多日不肯离去
雨雾中玩耍的小孩多半是城市的孩子，乡下的孩子翻山越岭在雨中寻觅
遗留在拐角的小草喂养饥饿的羊群

这个夏日，这台割草机制造了风吹草动的事件
制造了狼烟四起的惨案，制造了青黄不接的日子
制造了背井离乡的场景，制造了无病呻吟的呐喊
制造了河水带着时光逆流的反光，制造了死亡的寂寞
制造了森林的孤独，鸟类的背叛，昆虫的战争
这台割草机不懂爱情，没有婚姻，在它的往事中只记得一条毒蛇咬痛了它的手指

死亡的领唱者，把嫉妒谱写成灾难的曲子
野心家的词汇在刽子手的屠刀下发着寒光，可怜巴巴的小草惨遭灭门之灾
发明割草机的人是刽子手的帮凶，生锈的牙齿裹紧血腥的味道
伐木工人怀抱的电锯，参与到割草机的联盟
小草的创伤未得到治疗，森林感染上了罂粟花的病毒
这台割草机被城市的市长大人囚禁在动物园的铁笼子，永生永世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提着一网兜问候
我挤上开往乡下的长途客车
挨着我座位旁边的一位乡下的老大娘
一路上的呕吐
吐出乡下人的苦涩生活
吐出城里人的壶

颠簸了一路的长途客车
盘旋在蜿蜒的山路
飞扬的黄尘弥漫了城乡间的距离
上上下下的客人提着大大小小的包
匆匆忙忙的脚步消失在黄尘中
越来越近的村庄过了这座大山我就该下车了

古老的槐树在这个夏日一下子弯了脊梁
它的襁褓中不是刚出生的孩子
而是那些老的掉了牙的大爷大妈
青苔疯长的井台寂寞了多年
每走一步我的心事都在加重
城市的孩子找不到这个村庄

血脉的断流让人心痛
城市的孩子丢弃的不只是亲戚
可怕的是他们丢弃了地气
城市水泥大楼扎不下粗壮的根须
乡下的泥土壮大根脉
如今的乡下被那些背叛祖先的孩子丢掉的无影无踪

乡下的父亲
突然一天来到城市看他的儿子
裹满泥巴的布鞋被儿媳丢弃在门外
老实巴交的父亲把鞋子揣进怀
晚上睡觉父亲睡到宽大的席梦思床上
屋内的电灯他一晚上吹灭不了
一晚上累的父亲上气不接下气
第二天父亲说什么都不肯住了
父亲临出门的一句话
孩子城市的苦比咱们的乡下还重
你如果受不了就回家

在儿子再三的追问下
父亲才倒出了他走的原因
一个灯泡他一晚上都吹不熄灭
儿子在城市一定受了好多罪
家里的煤油灯一口就吹灭了

我的耳朵出现了故障
城市的呼噜惊不醒我一天的昏昏欲睡
地铁口的高音喇叭播放的流行音乐
鬼哭狼嚎刺不痛我的耳膜

城市人骂我的声音细如牛毛
城市下水道都是音乐的天堂
世界一流的大师
交响乐轮回骚扰城市的乡下人

天边飘来一块乌云
雨从城市渐渐下到远方
淋湿的思念没有地方去风干
高高的烟囱被别人提前拥有

一起走来的兄弟各奔东西
城市原本是一个非常完美的地方
但是感觉并不像想象一样完美
命中注定我们只是城市的一个匆匆的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