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人
总是一言不发
面对他曾经熟悉的土地和庄稼
整天依偎在院子中央的一棵老槐树
他现在只有这棵树一个朋友了

他年富力强都给了这片土地
他的汗水都给了这些堆积在粮仓的粮食
他曾经喂养过的人们都远离了他
他熟悉的左邻右舍各自占居了村庄一块块风水宝地
独自过日子不再与他为邻居了

沉默的人
把一生不多的语言丢弃在荒原
像一个垦荒者一样离开荒原
早早地把自己的喉结废弃
不让蒿草长满牙齿退休后的土地  

沉默的人
懂得语言就是一张废纸
过早的废弃也是一种解脱
把所有能记起的词汇用仅有一颗牙齿反刍
咀嚼成粉沫烂在肚子里发酵成新生命的胚胎

我不是正规的医生
我是蒙古大夫
我的特长是专门给牛羊做手术
他们要我为一块未怀孕的石头做剖腹产手术
简陋的手术室
简单的手术器皿
没有止血带
没有创可贴
一朵罂粟花是最好的麻醉药
手术时间从早晨开始到晚上结束

从手术台上下来的石头大汗淋漓
麻药过去它疼痛的大喊大叫
刀口缝17针倍纱布裹紧
输液瓶里的点滴缓缓流淌
手忙脚乱的护士小姐寸步不离在病房
石头的丈夫一直坐在医院病房的走廊一言不发
三天三夜的紧张抢救石头脱离了生命危险
我怀揣一块石头终于落地
例行检查病房病床上的石头让我替它保守秘密
不要把它没有怀疑的事实真相告诉它的丈夫

从未撒过谎的我面对病者无以对答
不敢走近病者的家属
怕一不小心把事实的真相说穿
内疚一直煎熬着我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我逃出这个地方
顾不上收拾行囊逃之夭夭
远离这片让我伤感的土地
不论流浪到那里我都不敢说出走近的真实名字
白天不敢走大路怕警察逮我
夜间不敢住正规的宾馆

多少年过去我一直苟且偷生
每次躲过警察的警笛
躲过大运动的搜查
一次假手术葬送了我一辈子光明磊落的生活
现在的我面对那些敲打石头的人
我远远地躲开生怕一块小石头认出我来
揭穿我过去的那次手术
我不知道我曾经做过剖腹产的石头后来真的怀孕没有
我真心的希望它怀孕生好的孩子
让它老实巴交的丈夫拥有子孙满堂的快乐

北方的家园   山连着山
出门就是山   过河也是山
走的是山   睡觉也是山
耕田在山里   娶媳妇也在山里
活在山里   死在山里
一辈子不知道翻越了多少山

守山的孩子   我都认识
有青梅竹马的她   有一起逃学的他
有一块放羊的他   有拾柴火的她
有偷西瓜的兄长   有摸鸟蛋烧的吃的妹妹
山里的孩子不分男女   光屁股下河玩水   吃脚丫子上学
一个被窝挤着张家李家的孩子   一碗饭大家抢着吃

守山的孩子生来就会唱信天游   春天的桃花是他心上的妹妹
漫山遍野的花朵扎一孔妆扮过洞房   扮演新娘的她嫁给了远方
娶回的媳妇不是童年的桃花   守山的孩子爬上山巅
放眼望山外面的世界   远方的桃花无音讯
守山的孩子不再是毛手毛脚的野小子   心中装满外面的天地
雪花过后   守山的孩子背起行囊去远方

翻山越岭   守山的孩子失去方向   脚步越来越沉重
心中的忧伤越来越沉重   去找童年的桃花
诉说相思的苦   追忆童年的欢乐
守山的孩子一路风尘   一路艰辛   一年过去
十年过去   桃花妹妹杳无音信   打点行囊回家守山
守百年   守千年   守万年   守到桃花妹妹回归的那天  

我曾经多次努力说服自己
给一块原本有名字的石头重新命名
让那些整天拿着锤子敲打石头的人无事可干
零乱的石头摆满我的生活
石碗喂养祖先的年代早已过时
石仓储备五谷的岁月退出历史的卷轴
石棺柩埋葬乡里乡亲的良辰废除在老黄历的扉页

驼背的老人老眼昏花看不清石头的真实面目
锋芒的錾子冒着愤怒的火花
红红火火的营生一落千丈
走街串巷的老石匠嗓哑的嗓子唤不醒沉睡的石头的怜悯
养家糊口的担子一路风尘仆仆
冷清的采石场蒿草在疯长
石头篆刻的大鸟背井离乡在城市矗立的烟囱上安家落户

火葬场烟囱冒出肉体烧焦的味道臭气熏天
可怜的石鸟贪婪的大口大口咀嚼着难以下喉的味道
几滴心酸的泪水浸泡了一块城市老街上下岗的石板
扫大街的老人盘坐在石板上晾晒着自己的心事
生锈的工具闲置在家乡坍陷的老土窑
一辈子忙忙碌碌为他人修建的石窑
自己到头来依然寄宿在别人的屋檐下

命运往往捉弄那些廉价的劳动群体
家乡漫山遍野的石头不值几文钱运到城市身价倍增
疑惑不解的老石匠怎么也想不通
多少次面对冰凉的石头发呆
粗糙的手不敢触摸精雕细刻的石头
响当当的的手艺失传让他心疼不已
面对一家老小饥饿的嘴巴不得不弯腰清扫大街小巷的垃圾

最不好的朋友
总是自己最亲近的人
乌鸦叼着一块新鲜的肉
站在树上想晚上的红烧肉块的芳香

饥饿的狐狸走过树下
闻到肉的香味
抬头看到乌鸦嘴里的肉
一个友好的谎言心中酝酿成功
美女的乌鸦姐姐你做的红烧肉味道太香了

狐狸的赞美让树上的乌鸦得意忘形
张嘴说话的瞬间肉块掉落在地上
狐狸抢先叼走了肉块逃之夭夭
等乌鸦反应过来狐狸逃得无影无踪
防止上当的乌鸦放开嗓门大吼大骂狐狸的可耻
躲藏在不远洞穴的狐狸美滋滋地享受了一顿大餐

半夜三更饥饿的乌鸦
饥肠辘辘的煎熬让它鬼鬼祟祟瞄准房东大嫂的一窝小鸡仔
偷走鸡仔的乌鸦被大嫂赶出家门
只能躲藏在空旷的树梢有一顿没一顿的度日
千百年来流离失所在这片无人问津的荒野
一辈子背着偷鸡摸狗的名声生息繁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