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的村庄村龄不足百岁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
我们张氏家族三十多人推着独轮车
走出世代蜗居的毛乌素沙漠

风餐露宿八天八夜抵达延安
那个年代南下逃荒的人群比比皆是
我的父亲和他的家人们
来到距离延安县城八十多里马四川沟柏树畔

当年的柏树畔没有交通道路
茂密的森林交错纵横
三孔坍塌不全的土窑洞被密密麻麻的柏树保卫
水草旺盛土地肥厚

父亲和他的家人们从未见过如此肥厚的土地
他们简单的收拾了窑洞
几十号人凑合的居住下来
他们舞动锋利的老镢开荒种田

穷人家最大的财富是力气
一个春天开荒种地六百多亩
白天劳作晚上打窑洞
团结就是力量不足三个月的时间人人住上了新窑洞

紧跟着鸡鸣犬吠声在这封闭的大山响起
秋风送来果实的芬芳
五谷丰收让浸泡在饥饿苦水里的亲人们
从此，不再饥肠辘辘

好日子在一天天延续
原本三十多人的村庄陆陆续续在壮大
有从老家投靠来的本家兄弟姐妹
有七姑姑八姨姨延续下去来的亲戚

我不同于他们来到这个村庄
七十年代初我降生在这片土地上
我的生存结束了这里新生婴儿不能存活的谬论
后继大批兄弟姊妹逐年诞生

柏树畔雨后竹笋般的发展
人口即将突破二百人
土地几千亩
成了川口公社富裕村庄

改革开放让老实巴交的庄稼人骚动
不在安分守着土地生息繁衍
大城市的花花样样让他们羡慕
抛弃衣食无忧的故土挤进城市的拥堵

柏树畔村没有逃过命运的扼杀
人走土地荒废
窑洞坍塌，牛羊背井离乡
现在，只有一个本家兄弟照看着不足百只羊群

他和他的羊群在坚守
我担心有一天他也坚守不下去
柏树畔村就成了一个短暂的传说
成了我们张氏家族发展史上一段歇脚地

揉碎布达拉宫酥油灯的火苗
超度孤独的长夜
华丽的禅房
留不住一颗向往平凡的心

八廓街上的羌笛声声柔情
剪不断前世的丝连
给思念做了茧
诵经的木鱼泪水涟涟

三炷香拥抱的经卷
六字真言沉睡了千年
无心去转山转水
仁增旺姆的誓言错过了三百多年

大昭寺魂牵的酥油茶
窖藏在隔世的酒壶
达娃卓玛剪碎你的红尘
却未曾剪断你情深深的诗行

无数个不眠的夜晚
你把六世袈裟缝改成圣洁的嫁衣
打动了美丽的玛吉阿米
锁了三生三世的芳心

丢掉江山社稷的情郎
掉进红尘漩涡
没有回头没有岸边
只有一棵胡杨树为你写下三千年的故事

一圈一圈
把池塘的涟漪镌刻
十指尖
左手是前世右手是今生

十指相扣
重叠不了的往事流淌成殇
记忆老成漩涡
相思却在远方跋山涉水

你是雪域最美的牧羊姑娘
我把你圈养在心的牧场
在你带着羊群转场的过程
我醉酒后错进了别人的毡房

你的指尖在我的容颜
留下永恒的瘢痕
从此，你成了高原的王后
我注定要流浪三生三世

我再次偷渡拉萨河
八廓街上陌生的风景框里
没有一枚指纹
与我今生接头对上暗语

总结今世的教训
提前一个百年
我在轮回的渡船上刻下暗语
千年过后终于等来熟悉的帆船

与格桑花同居的流年
天空未见雨滴
纳木错湖水伸出援助的手臂
多情的漩涡风干了相思

一盏酥油灯点亮无际的苍茫
枕着玛尼石长眠的灵魂
丢不下哈达的荡漾
转经筒的姑娘盘坐在晨钟暮鼓

大片大片的格桑花倒下
往事葱郁的牧场
羔羊捡拾褶皱的花瓣
篡改仓央嘉措未写完的诗行

三百年后的一个春天
撕掉一块礁石上贴着的封条
千疮百孔的记忆
被岁月浸湿的长满了青苔

舍不得丢下玫瑰花的洞房
幽香的烛光
弥漫过六世情郎的长夜
发酵我寄存在六字真言里的地老天荒

多年后的一次邂逅
曾经和我同居的格桑花姐妹
苍老的容颜背后
依旧暗藏着我初见的花魂

捧一掬忧伤的月光
坐在村口午夜的石凳上
驼背的小桥
负重了千年的彷徨

故乡的一缕红豆秧
缝补不完曾经受伤的旖旎
流浪的红尘
无家可归在三界外的牧场

瑶池畔上邂逅的姑娘
怀抱的琵琶
断了一根前世的琴弦
拉不回记忆中的那场海誓山盟

在东方之巅等待一束曙光
一一点亮每座毡房
牵手走过的夜晚
月亮纯洁的光芒丈量过离别的孤独

若干年后回到黎明的码头
轮回的渡船上挤满南来北往的俊男靓女
未见远航的曙光
我站立在原地看船来船往

揉碎一串晨钟
眼前灿烂的丁香花让我爱恋上这条古巷
哼着雨滴敲打石板街的旋律
来到为我保存三生三世的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