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老屋腐朽的木门
一缕秋风在屋檐上奔跑
悬挂在窗棂上锈迹斑斑的铃铛
时不时敲响

屋檐瓦砾间居住的麻雀
衔回一粒饱满的谷子
喂养冬日的日子
低矮的土墙角
蹲着一只风烛残年的蟋蟀
缺牙少齿的嘴唇
丧失语言功能
叫不出我的乳名

院子中央的那棵槐树
论辈分是我的爷爷
褶皱的纹路
淡忘了我
丢掉老花镜的眼睛
靠风铃感觉季节的变迁

院门口
围坐的老人和孩子
呆板的眼神
上下审视着我这个陌生的乡里乡亲
我一声土生土长的咳嗽
惊吓了他们
关紧大门
任凭我敲打
不敢露出缝隙

女人
是一面镜子
照亮四壁
悬挂在墙角的阳光
温馨又浪漫

孩子
是一根纽带
栓紧男人和女人
围坐在炕头的家
明亮又宽敞

为婚姻挤出血的乳房
女人的一生一世
都被男人携着身子在奔跑
男人流汗的肩膀
依偎着女人绣花的鞋

男人和女人
最后都把生命丢给孩子
家成了另一个女人
经营的家
家里的男人是自己的孩子

阳光躺在病床上
输液管里
葡萄糖一点一滴
挽救一名开颅患者的生命

蹑手蹑脚的护士
拼住呼吸
小心翼翼检查体温变化
输氧机的呼噜声
匍匐在旧梦的窗外

心电图弯弯曲曲的线路
不正是他弯弯曲曲的人生
风雨春秋五十年
这几个月的沉睡超过他所以睡觉

一捆让脊梁驮不动的麦子
最终把他送到死亡线上
高额的医药费让他的孩子都无法翻身
杯水车薪的救济
解不了他这位久渴的患者
好心的兄弟放弃他生命的奇迹
回归的路依旧那么颠簸
等待他的是躲藏在山坳里的死神
生命经不起风敲吹雨打
可怜的患者不是别人
是我的堂叔

一只过期的橘子
蹲在墙角
不言不语
一筹莫展的脸颊
抽搐的皱纹
被人遗忘

夜一把锋利的刀
割开一个旧梦
满地碎烂的橘瓣
让我惆怅

红色的污物
汹涌澎湃从橘子的子宫流淌
干瘪的躯壳
恰似一张老嬷子皮包骨头的脸
熄灭我最后的欲望

一只过期的橘子
在春天里依旧那么呆板
远处的山梁姹紫嫣红的桃花
没有让我感觉到丝毫的兴奋
这个春天让我心灰意冷

这个冬日
踏上故乡的泥土
每一根经脉都在隐隐作痛
村口道路两旁堆积的枯叶
山坡上横七竖八的枯草
看得出它们在北风中抖擞的模样
那疼痛不是来自身体的疼
而是来自心灵的疼

落完叶片的苹果树
果农卸走了红彤彤的苹果
一颗被遗忘的苹果
在枝头摇摇欲坠
说什么不肯离开枝头
年富力强的苹树
意气风发
豪情万丈的气魄
让年迈的父亲忘记了生活的风霜
背着一筐筐苹果
起早贪黑撵着集市去卖个好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