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橡胶树
春天还在沉睡不醒
小街上唯一的一位清洁工
黎明还没有在小街凹凸不平的街道上迈步

刷刷刷扫马路的声音
敲醒百家千户的门
小街上居住不足万人
巷口到巷尾各家各户都是八百年前的亲戚

小街头，住着一个寡妇老婆
年轻的时候从外省嫁到小街
丈夫是一位现役军人
部队上的连长

街道尽头，住着一个光棍老头
土生土长的小街人
十一年前老伴死了一直一个人过
老头三天两头往小街头跑

跑的时间长了
老头跑步的脚步渐渐慢了
在别人的指指点点
说三道四中疲倦了步履

小街的近头，不见了老头
一开始几天小街的左邻右舍闲谈老头
后来，人们发现小街头老寡妇也失踪了
再后来，小街上的人们把这对老人忘的一干二净

一片银杏林
在山坳寂静的生长
隔夜的雨
在油菜花的丰乳上渐行渐远

叶片葳蕤的银杏树
精神抖擞
洒落一地阳光斑驳的影子
年富力强的枝干直插云霄

春天的风留下一个故事
带走雨后的彩虹
盛夏的虫鸣钻出叶片的缝隙间
端一个月亮的银光杯盛满山村十里氤氲

秋风握一把蘸着金粉的刷子
把银杏叶涂抹的金黄金黄
固守村庄的二大爷
坐在银杏树下使劲的摇晃

纷纷落下的银杏叶
像黄蝴蝶在翩翩起舞
飞落在二大爷书桌上一剂草药方
在炉膛燃烧的慢火上煎熬

十月怀胎
分娩的疼痛撕心裂肺
带血的脐带母子血肉相连
一把剪刀剪出儿的哭啼
却疼得娘满脸泪珠

一盘土炕迎来我的生命
娘脸颊上滚动着泪花
筋疲力尽的躺在我的身边
像母鸡呵护着小鸡

我用无齿的嘴唇
咀嚼的娘乳头鲜血在流淌
娘锁紧眉头
轻轻抚摸我的脑袋

记忆从饥饿中长大
瘦骨伶仃的我
五岁还不能独立行走
营业严重不良小脑袋像大南瓜

身体单薄矮小的娘
温暖的脊背是我求医路上的天堂
娘一双小脚丈量着乡卫生所，县医院，市医院
到家往返的这山那沟的距离

没有钱住旅店
娘就坐在医院走廊的凳子上
死死地把我搂在怀里
打个盹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六岁的我终于放开脚能走路了
我的一举一动牵挂着娘的心
娘一天天老了，比同龄人老了一大截
我踩着娘衰老的肩头健康长大

娘，活着的时候我叫娘
死后，我叫母亲
感恩母亲给了我生命
给了我健康的体魄，健康的思想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每一件棉袄
一双鞋子
都是母亲挑灯熬夜的胜利品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离别的日子推了又推
出门的那一刻
我看见母亲用围裙擦拭眼角

“儿行千里母担忧，千里的路”
我一步未走
母亲就把千叮咛万嘱咐装满行囊
母亲的爱满满的陪伴在我身边

“人间的苦由三分，母亲却吃了十分”
贫穷的日子里你白天和父亲忙碌在田间地头
一日三顿饭总是让你惆怅
锅碗瓢盆伴随着饥肠辘辘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缺衣少食”
你挖光了山坡上的野菜
粗糠，榆树皮
曾经都是母亲救命的饭肴

“岁月一把手术刀，毁了母亲的容颜”
疾病是母亲生命中的绊脚石
一个跟头倒下去
母亲就永久的告别她熟悉的眷恋的故土，亲人

母亲，离开我四十多个年头了
母亲节这天学着别人写一首诗歌
寄给天国不知地址的母亲
天空飘来一丝丝雨，我懂得那是母亲思念我的泪水

娘是一本厚重的书
打开扉页
一根金针，一团麻线
油灯跳跃的烈焰构成一幅图画

揭开第一页
娘用一个爱字开始下笔
一行春夏秋冬，一垄日月星辰
把爱的根须延伸

第二页，娘把锅碗瓢盆
吵闹声，磕碰声
汇聚在一起酝酿成诗行
发表在灶台上让日子去阅读

第三页，娘把碎片的生活
捡拾，裁剪
然后修补成救济青黄不接
娘呀！三千青丝换不来一顿饱日子

翻一页，泪水模糊了一页
娘呀！娘
你的碾道，枯井
还有，小菜园

翻到最后一页
破烂的窗户纸里刮进一缕风
吹灭了油灯
我的心微微一颤，我知道娘的日子尽到头了

不敢合上书本
娘，出殡的期限到了
送走了娘，我合上书本
我却不知道，我把故乡也关闭在千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