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麦田
躲藏在村庄最向阳的山坳
寂寞的就像父亲一言不发

一根筋的父亲在土地上经营了六十六年，只记住二十四节气
应该种什么，收获什么

乃至，固执的村庄就留下他一个村民
依然，不会偷懒
按时种植，按时收获

白露早，寒露迟
秋风种麦子正当时
每年这个节气父亲一脚一脚丈量种下多少麦种

大雪前的施肥
来年，清明后的除草扬花
绿油油的麦苗上吐出闪烁汗珠的麦穗

蹲在地畔大口大口抽烟的父亲
一个人自言自语
今年，我城里大孙子又可以畅肚吃新麦馍馍了

父亲，那张褶皱的老脸上
一年难得绽放几朵笑容
麦子收了，父亲这是背着扛着送的城市

爬上十五层楼后
气喘的连一句话说不出
老半天，缓过神丢下一句朴实的话

无公害，孩子吃了不伤身子
父亲，也总是唠叨一句话
老了，背不动了家里的东西都烂掉了

每次和父亲分离
我都无语说更多的话
这是父亲反复叮咛我注意身体，不要牵挂他

风送走了父亲
我站立在原地无所事事
心一片空白

我不知道
这样的场面能和父亲有多少次告别了
但是，我明显的看出父亲的影子比往年单薄多了

突然，我有一种害怕
怕父亲一个人倒在麦地，谁给我通风报信
我带着越来越沉重的忧伤感到秋风前回到村庄

这一夜，村庄所有村民
一整夜的大讨论
以我的失败，父亲的胜利告终

种麦的前一天
我赌气离开村庄
父亲，一如既往的种他的麦子

一个人又平静的恢复了生活
村庄依旧四季轮班
为父亲输送二十四节气的谚语表

夕阳
是谁，哭红肿的眼睛
落日
丈量不出夜晚对远方的相思

一个人的村庄
擦肩而过的火车卸下夜晚的安宁
反而，惊吓了丛林中
一对野鸟

择不选路的鸟
大难临头
各自逃命
下一个黄昏
一个在南相思，另一个估计在北相思

今夜，我蹲在老家的村口
一棵老榆树正在发情
枝头的榆钱完全没有怀孕
馋嘴的邻居二嫂
炉膛上蒸着一锅榆钱擦擦
家乡味道在山坡上葱郁

对面的山梁上父亲吆喝着耕牛
月光把他的影子弯曲成弓
老牛慢悠悠地走在前头
父亲扛着农舍不紧不慢跟在后面
山风跑跑停停一路结伴
极不和谐的三个影子构成山村一幅暮归图

爬上硷畔的父亲卸下肩头上的农具
安顿好老牛的饲料
推开没有上锁的柴门
月光照在半土炕上
黑夜里轻车熟道的父亲没有点灯
从锅里拿出半碗早上剩下的稀饭
三五口就下了肚
然后从兜里掏出旱烟锅子
一锅接着一锅抽

父亲的一举一动被躲藏在不远地方的我
看的一清二楚
一股心酸涌向心头
我无法让自己平静的度过今夜
提着一盏月灯
奔跑在父亲一辈子奔跑的土地上
赶在黎明前返回家中
不让离家出走三十年的娘提心吊胆

剪一段岁月
涂抹那年，那月，那日
篡改曾经为一片雪花诵经的梵语

记不清，那年，那月，那日
盗版转经筒上一句梵语
在匍匐的途中为一片雪花超度

时光种植在雪花的纹路
融化的瘢痕
镌刻在跪拜者脚上的木屐

一缕淡淡的忧伤
流淌在流年的拐角
温暖的阳光掠过格桑花的硷畔

雪花融化后的土地
返青的宋阙依旧在历史的长廊葱笼
饮一壶唐朝小酒醉倒写诗的大叔

秋风吹扫长安街上的枫叶
燃烧的火焰
被半坡的父亲背出森林

用一颗麦苗的高度
去丈量未来的花开滑落
村庄的诗人在一朵桃花的裙裾下沉醉

觉醒之后
村庄的紫花苜蓿花海潮涌
蹲在地畔的老农眼眸里光芒四溢

春天的堤岸
一把春风的木梳子
梳理着柳姑娘长发飘飘

湖面如镜
涟漪盘坐在渡口的石阶
看柳絮从枝头启航

登上高山流云
跨过深谷江海
飞跃城市乡村万家灯火

轻轻地
飞翔，不带走一朵彩云
轻轻地
降下，万亩氤氲

飞翔，是一次生命的洗礼
超越自我
把春天的信息传播到天涯海角

柳絮带着诗情画意
把唐诗的韵律，宋词的阙仄
播种在父亲一辈子钟情的土地

庄稼人的父亲
在土地里春种秋翻收获希望
柳絮带走了父亲为期不多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