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亩黄昏
在村口打坐
北风吹乱了经文
老榆树
皲裂的树皮
镌刻深一道，浅一道岁月的疤痕

守山的老人
提着一盏月灯
乘着夜色
踩碎一地星星
披一身秋色
蹲坐在门槛
吧嗒吧嗒一锅子旱烟卸下一天的疲倦


躺在月光下的老黑狗
吐着半尺舌尖
暗淡的眼神丈量不出夜色的浓度
一声叹息，叼走了寂寞

燃一把蒿柴
煮沸一锅漫长的秋夜
一个人的村庄
影子是最亲密的伙伴

虚掩的柴门
破烂的窗户纸，一条条缝隙
偷窥了老人的生活
一盘土炕堆放所有的家当

黄昏里的村庄
一点点下沉
沉入到一朵乌云
随着晚风飘去
消失在岁月的一个流年的早晨
或徬晚

一个人
是一个村庄
依然鸡鸣犬吠，羔羊成群

一个人
是一座大山
依然庄稼葱郁，芳草萋萋

一个人
是一条大路
四季往来的客，有了宾至如家的感觉

一个人的语言
吼一嗓子信天游
留住风的唠叨，雨的悄悄话

一个人的守候
早晚职责分明
进张家院落，下李家硷畔

一个人的乡亲
备足乡音
让回村的左邻右舍，卸下疲倦

一个人的村庄
在岁月里匍匐
远方的路有多长，一个人和他的村庄能走多远

三百年的长跪
唤不醒佛睁开眼睛一眸
莲沉睡在红尘外

五百年的膜拜
换来了佛一个哈欠
莲在奈何桥畔等来了渡船人

八百年的朝圣
佛盘腿静坐在池塘堤岸为黄昏打坐
莲在涟漪下相互缠绵

千年的一个转身
佛把今生许配给偷吃禁果的善男信女
莲枝外生枝摇曳花外花

万年抛一次媚眼
佛怀揣一颗策反的心
莲误过花期获得一次投胎转世青莲的机会

北风，拽着一片柳叶的裙裾
撕碎的声音，在作疼
裸露的肉体被行人贪婪的目光穿透

一缕丑陋的阳光
从城市的玻璃窗上偷窥了女主人的美丽
躲藏在柳叶背后，把影子的尾巴剪成斑驳的图画

清理大街的阿姨
扫把赶跑成千上万的尘埃
飞舞的柳叶追赶车轮向东向西奔跑

留下城市孤独的电线杆
霓虹灯单薄的背影
拉不近乡村和城市的距离

往返城乡的山路
蜿蜒的延伸到先祖的肋骨
一根根盗版了柳叶的骨头

连接柳叶的经脉
仔细的去读懂一叶深秋
豁达的冬日给了我一片雪花的遐想

在北方在黄土地上
我的是诗人
一个不识字的大诗人

父亲写诗不用笔
不用纸张
只用锄头和泥土

父亲在春天把种子当成文字
用锄头犁开泥土的脉管
一粒一粒把种子组合成诗句

父亲把额头的汗水梳理成雨丝
编织成一根皮鞭不停地抽打种子的胚胎
父亲用暖阳为庄稼一天天拔节

夏日的地火烤焦了父亲的憧憬
东山的日头悬挂在诗行
西山的明月盘坐在泥土的垄上

枫叶涂抹的季节
父亲用谷穗的颜色涂抹天空的晚霞
一年撰写一部厚重的诗集

父亲整整写了七十年的诗稿
摞起来高出父亲一个头
当我接过这本诗稿把父亲的诗行搅的杂乱无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