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安详地躺在地下
就像刚睡着一样
母亲和姐妹们哭泣成一片
同族的亲戚都来了
安排父亲的后事
我作为长子
按照习俗要亲自给父亲理发
小时候是父亲给我们兄弟理发
我们从来没有给父亲理过发

小心翼翼给父亲的脑袋上大洗发液
接过二叔的刀
一刀一刀剃下去
头发一片片掉落
露出青白的头皮
还有大大小小的伤疤
这些我们并不知道的伤疤

父亲静静地躺着
舒服地闭上眼睛享受我的伺候
这是父亲一生第一次享受儿子的伺候
父亲心里一定很高兴
就舒舒服服地睡去

剃完了父亲的头
给父亲洗了一个澡
穿上里里外外新的衣服
后天父亲就要上路了
让父亲一路走的舒坦

我的心静悄悄
聆听春天的蠕动
看见种子的根延续进
土地的子宫快活起来

走进庄稼地
我就是一棵成长的玉米
肋骨缠满红豆的缠满
这一生注定你是我的冤家

谷子林有过童年的憧憬
书包里装着五谷淡饭
背进城市的高楼大厦
城市的阳光下多了一个外来的人

漆黑的天空中
星星在飞翔

月亮的小船载满了忧伤
容纳不下太多的过客

路过我屋顶的乌鸦
收紧你煽动的翅膀

迷途的风
不要刺痛村庄的眼睛

老少两代人
守候着苍天厚土

祖先失去记忆
老藤树在这个季节拥有了春天

丢弃的山路
看见父辈的肋骨那么苍白

镶嵌在黑白照片里的人
被孩子误认为我

乌鸦的羽毛湿了
很久很久没有阳光了
萎缩在窝巢里
咒骂阻挡去路的阳光

明天可以带我走吗
月色给我一件透明的袈裟
风转动的经幡
超度路上匍匐的是我的祖先
戈壁和冷石模糊了远方的眼睛
圣经里注明了我的命运
祈祷只是自我安慰
前世没有修成正果
今生和谁有缘
谁会敞开温暖的怀抱
让我赤裸裸地奔跑
错过的班车
旧了的车票
驿站能否接待我的到来

爱过的人远走了
留下的是我不爱的人
少女的衣襟裹不住凸起的双乳
春天的激情燃烧一江绿水
思念的泪水湿了三月的枝头
乌鸦是谁夺走你的贞操
千年来没有人为你生为你死
湿透的羽毛在这个季节没有风干

村庄没有抛弃你
请跟紧我
翻过村头的大山
就是五月的草原
炊烟飘在天空的蓝
不正是你飞翔的天堂

请躲开所有的伤害
自由地去飞翔
你的翅膀抱紧每一块云彩
看清楚云朵的妩媚
你会得到它的肉体
要想得到它的生命
必须等你死后
第一个为你哭泣的人
就是你寻觅千年的狐仙

雨从老屋檐破损的窗骨，一串一串滑落
屋内一位苍老的女人，把七个脸盆一个一个摆进雨里
雨这位演奏家开始练起嗓子，叮叮当当

七只脸盆组成一个乐队
女人，这位忠诚的观众，静静地聆听
雨，这位伟大的歌唱家，浑厚的男高音

女人是这场雨举行演奏盛会，唯一一个
从头到尾认真听下来的观众
演奏结束后，女人企图把雨水带回家

女人爱雨，三十多年的寂寞，只有在雨中释放
女人锁紧心事，多少个夜晚，女人搂着缤纷的梦
只有这雨轻轻敲开她的心，让她痛快做一回女人

女人把自己给了雨，把羞耻赤裸裸给了雨
女人和雨偷情，这个秘密被女人带进坟墓
女人天堂里的男人浑然不知，男人庆幸自己娶了一个守节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