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的山路上
一片枫叶
追赶最后一抹黄昏
我彳亍在池塘岸与夕阳撞了个满怀

碎了一地的霞光
拧成七彩的麻花辫横跨在荷塘两端
一盏月灯逡巡在古老的桥头
荷花载歌载舞与风共舞

山坡上牛羊在草丛中窃窃私语
反刍声在草尖上渐行渐远
半坡上人家的烟火
弥漫在宁静的山坳千年酝酿成家的味道

半醉的秋风舞步翩跹
撕碎了荷的裙裙
片片妩媚嫣然的花瓣撕碎了伤口
夕阳的红唇偷偷亲吻花蕊的伤口

恬静的水面一层层旖旎
让秋风缠绵悱恻
受伤的荷在恐惧中挺直骨骼
一朵残荷在风中更加楚楚动人

风，歇息在干枯的荷枝干
水面上一个漩涡在摇曳
采藕的姑娘轻摇着乌篷船
船舱里装满欢歌笑语，装满黄昏

风静止在水面
荷花高举燃烧的火把
在漆黑的夜里奔跑
蝉声沉睡，蛙声跌宕起伏

我擅自闯入这平静的堤岸
手中的油纸伞
替我遮挡稠稠密密的雨丝这些与企图熄灭池塘荷花的火焰

我被秋天应邀回到久别的故乡
曾经记忆中的村庄
苍老的面目全非
熟悉的亲人都已踏上皈依路

回归故乡三天三夜
无人走近我
无人接住我递出的乡音
再也看不到娘燃烧的灯光

守村人走了
村庄被岁月在版图上一点点涂抹
无情的雨丝抽打着树木
抽打着路边的花草

三十年前我们约定在这片荷塘相见
我应邀回到村庄冒雨赶到约定地点
你没有出现，也许你忘记了
也许你在赶往的路上

雨越下越大
夜色深沉的让我畏惧
只有，池塘里的青蛙在给我诉说
让我在雨中坚持等你，等待雨停为止

我要做一次无终点的远行
徒步是必不可少的项目
不去计量山高水长
风餐露宿更是必修课

我保证不去骑马
不与以梦为马的诗人结伴
不住驿站
纯粹的开放式的远行

我途径的地方
有森林
有野兽
有女人和罂粟花

我的背囊里只装文字
笔墨纸砚
送给古长安沿街乞讨的诗人
我要从穿越中回到新时代

路过的朝代从记忆中涂抹
与李白饮酒的图画
杜甫相互推敲诗赋的夜晚
焚烧在红日当头的五月

在山海关遇见死去的海子
我俩面对面坐在铁轨上
谈乡愁
谈父亲

五月海子说家乡的麦子熟了
父亲的磨刀石有些钝拙
他想回家替父亲割麦
就在我走后的一个时辰海子卧轨了

噩耗飞奔而来
当我再次赶到肇事地点
没有任何一个人
只有铁轨两旁的狗尾草在哭泣

我随手捡拾三块石头
给海子竖立一块纪念碑
镌刻下“以梦为马”
继续踏上我的流亡路

秋天，十个海子
选择了山海关
他们乘着一片枫叶未曾燃烧
集体卧轨自杀

过往的绿皮火车
碾碎了他们的肉体
让灵魂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撕心裂肺的嚎叫

火车夜半经过山海关列车员
提醒旅客关紧窗户
哭嚎的海子惊吓熟睡的旅客
那风有时也陪伴海子在哭泣

秋天，我怀揣祭品
独自坐上山海关的绿皮火车
到海子卧轨的地点下车
把祭品摆满铁轨

点燃三炷香
读一首《面向大海，春暖花开》
北方的兄弟诅咒我每年在揭穿他们的伤疤
南方的姐妹和我打探他们的新郎去了哪里

我埋头苦读海子的诗集
海子不会喂马，不回劈柴
一个海子用文字勾结十个海子
山海关荒凉的风景饿死了他们的文字

一条路在我坠落的第一声啼哭声中开启
娘用滴血的脐带丈量了长，丈量了宽
用她的脊梁填平了坑坑洼洼
这条路，娘搀扶我迈开第一步

一条路从故乡延伸
撒满父亲的汗水
一点一滴喂饱坎坷
一年一年寄托着父亲的祈盼

一条路记录了童年的快乐
求知路上风雨同行
书包里装满知识同时装满抱负
成长陪伴在路上奔向远方

一条路延续到大都市
连接乡下土路与都市的水泥路
书包的知识点亮高楼的明灯
憧憬落根在城市华丽的土壤拔苗，开花，结果

一条路成了书信往来路
一张纸格写下问候
家长里短，最后捎上几句唠叨
盖上思念的邮戳，一缕乡愁封住信封口

一条路折断翅膀，断了音信
爹去守候祖先的经幡
娘说爹寂寞，跟随而去
兄弟姐妹分道扬镳去各自的远方

一条路，一天天变老
当我苍老的步履返程踏上她的土地
曾经熟悉的脚印荡然无存
那些熟悉的味道早已飘逸的无影无踪

一条路，接纳我灵魂回归的代价太贵太高
熟悉的亲人都已驾鹤西去
村口的老树查了好多户籍簿才找到我的乳名
守村的秃鹫才容许我埋葬在父亲守护的经幡下长眠